音乐人小河:即兴,从严肃到“不严肃”的回归

音乐人小河:即兴,从严肃到“不严肃”的回归
2022-03-02 12:51:34 来源:  

爵士乐中经常有音乐家与音乐家之间的即兴表演,在国内音乐家与舞蹈家正式在剧院现场即兴表演的却不多见。音乐人小河与舞蹈家陶冶相识于十几年前,刚开始两人就玩儿即兴,这种形式被他们称为“不严肃”的创作;后来,他们严肃起来,一直在创作音乐和舞蹈严丝合缝的舞台作品。十几年后,他们又开始蠢蠢欲动的“不严肃”起来。3月5日-3月6日,小河与陶身体合作的“无数系列”——《对照》即将推上天桥艺术中心的舞台,这是这个系列的首部大戏,也是小河与陶冶与他的陶身体舞团相识与合作十几年后由严肃到“不严肃”的一次回归。小河透露,整部作品中,他与陶身体的合作只有20%到30%的确定部分,其余的全部都是即兴表演。同时他强调,在这个作品中,观众其实是真正的舞台。

在市郊的一个偏僻的小村子里,有一个静静地文化园区,小河的工作室就坐落在这里。一个阳光还不错的上午,和他安安静静的聊了一个小时,原本回来想把我们的聊天写成一篇文章,但在整理录音的过程中,发现不如让大家直接读他没有被整理过的文字,更直接。

01从“不严肃”到严肃再到“不严肃”的回归

大概在十五年前,我和陶冶之间刚认识开始我们的合作就是即兴的。当时,我们觉得好像即兴很简单,于是想做点更有难度的,那就是音乐和舞蹈严丝合缝的严肃创作。后来,我们在排练厅里也会把那些严肃作品的片段拿出来进行一些即兴的小磨合。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做即兴,包括我和古琴家巫娜的演出也都有即兴的成分。从去年开始,陶冶建议我们做一个即兴系列,我们一拍即合就开始了。从当初的即兴到后来的严肃创作再到今天的即兴,这是一个从“不严肃”到严肃再到“不严肃”的一种回归。

至于严肃和“不严肃”如何界定,应当是创作的态度上。以前就认为多花时间在作品上,把作品所有的细节都考虑到、都要有把控,这是一种更主观的决定。这是我们以前认为的严肃,现在我们要做这种带引号的“不严肃”,也是经过了一个过度之后严肃的思考。比如说,我们在现场在舞台在观众演员和音乐人之间如何严肃地对待彼此的关系,以前就是主观的认为每个Q点都做好就是对得起观众对得起自己。现在,我们可能会跳出来看这个问题,在剧场,观众坐在那儿,舞者和音乐人这三者的关系是怎么建立起来的?三者之间的观众可以如何往前推进的?突破原先只是放音乐跳舞的这种形式,这是一个在即兴的方式里可以往前推进和探讨的话题。如果一直做严肃作品的话,就失去了这一块探讨的可能性。

02即兴艺术非常挑人

当然,我们可以在排练室里做即兴的磨合,也可以在旁边有几个观众。但它还是不一样,这不是一个真正的秀,只是一个工作坊或者排练。但它成为一个真正的秀的时候,它就会不一样。作为严肃创作,其中的音乐有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固定的,这个动作到那个动作之间都是确定的。《对照》这个作品只有20%到30%是确定的,其余部分都是即兴。这就是从严肃到“不严肃”的过程。

对于“不严肃”这个观点,你是如何去认知它,相对于以前的那些创作这个叫做“不严肃”,相对于现在的认知来说,这同样是严肃的创作。音乐家与音乐家之间的即兴,很多观众会觉得他们之间是排练过的吗?其实真的没有排练过,这是一种彼此的感觉。其实,即兴艺术非常挑人,彼此之间都应该有一个敏锐的开放的心态,这种心态就是你愿意接受别人给到你意料之外的东西,这个很重要。如果你想要的都是你已知的,别人不这么弹奏你就不舒服,这样大家在一起肯定没办法进行即兴表演。另外,别人给你的这种意外反而会激发你的创造力,从而你也会超越你的即兴。

即兴的艺术家之间要具备开放的心态,在接收到的意料之外的信息之后反而会激发你的创造力,去及时的回应对方,这是个体所能具备的特质。如果只是一个人在即兴,另一个人一直在配合;或者只是一个人在拥抱另一个人;抑或是一个人在铺路,另一个人在自嗨。这种情况就有些尴尬。所以,只有两个人同时具备这种特质的时候才叫真正的尽兴,这种即兴就会非常的精彩。

03即兴艺术家之间互为谱子

在音乐即兴当中,音乐家之间虽然没有谱子,但是互为谱子,就是你是我的谱子,我是你的谱子,而且是当下即时彼此之间互相成为对方的谱子。

音乐家和舞蹈家之间的即兴也是一样的,他在舞蹈的时候我在看,他虽然没看我但是竖着耳朵在听,所以我和舞蹈家之间也同样是互为谱子的,我们可以感知到彼此的呼吸和互动。另外,即便在即兴当中也会有一些时间线和Q点的,这样可以不会让我们太无章法。

陶身体的作品和其他的现代舞不太一样,有两个东西,一个是叙事,一个是情感,这二者是剥离的,他们的舞蹈更多的就是关注于身体,就是身体展现本身。而且身体在你面前运动的时候,展现的只是身体本身,观众所感知到的其实是来源于你自己,而不是舞者通过身体进行的诠释。我们在即兴中不在作品中预设情绪或者具体情节,我们一般不会去表现这段舞蹈是悲伤的或者快乐的还有愤怒的。所以,只要有音乐有舞蹈观众只用内心去理解和接收就是了,你想到是什么就是什么。一句话,在观众解读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没有的。当音乐和舞蹈出来之后,观众自己就会去感受了。

04音乐家舞蹈家和观众同步创作

在我们的这个作品中,观众其实是真正的舞台,观众自己的情感和意识其实会参与到作品的完成中,因为没有观众在场,这个演出是不可能完成的。如果没有观众的解读,这个作品是什么,也是无法呈现的。观众是参与创作的,从第一个音第一束光开始,他们就已经开始参与创作了。以往已经排练好的非即兴作品,观众在观赏的时候就是二度创作。但是对于即兴表演,观众和我们是同时创作。

我们每一场都会录音。剧场表演是现场艺术,即兴更是现场艺术中的现场艺术,所以即兴艺术保留下来的录音是另外一回事,它跟即兴没有太大关系,可能把录音拿去分析研究甚至是出专辑。但这是这个时代的音乐给我们的习惯性思维,已经物化了的观念。但是现场艺术是多维度的,它是一个无法复制的,说白了那些排练好的作品也是无法复制的,因为只有那一场才是那个效果,音响、舞台、观众的反应合在一起才是那个效果。现场艺术的魅力就是当下,当下人与人之间的连接和共振,你在那一刻能够接受多少能够有多少共振,其实是最有价值的。

多年来,我进行的即兴尝试很多,跟不同的艺术家之间都有过合作。不过,我认为陶冶和陶身体舞团是国内独一无二无法取代的,最重要的是他们对身体的纯粹性。通过身体去讲故事的作品很多,但陶身体却只想让观众看到身体,而那个故事却是由观众自己构建出来的,这样的艺术表现其实更纯粹。

05寻找自我·建立自我·超越自我·无我

肢体是一个特别神圣的东西,它可能是所有现场艺术里最抽象的。有时候我们说声音抽象,主要是声音看不见,但声音其实挺具体的。但是一个肢体往那儿一站,表演的站和不表演的站很难分别,如果没有一定的感知力和鉴赏力,几乎没有办法发掘。这就是肢体语言更难表达的一面。

艺术家有很多成长阶段,从最早的寻找自我,到后来建立自我,这时候他可能已经知道自己是谁了,已经知道最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开始本着那个方向塑造自己的风格。最后是一个超越自我的一个过程。再往后可能就是那个无我的境界了。这几个阶段应当是每一个艺术家的必由之路,但不一定他能够到最后那个状态。有些艺术家可能到了建立自我的那个阶段,他的艺术生涯就结束了。但是这个方向都是一样的,所以对于大众来说也应该有这个意识,应当给很多年轻艺术家一个成长的机会。有些艺术家的作品感觉什么都像又什么都不像,这就像寻找的状态;有的艺术家风格特别鲜明,但又是让你什么都看不懂,不知道他在干嘛。当然这不能只怪艺术家,有时候我们说看得懂一件事情,一定是你有过经验的,你才叫看得懂。如果没有经验的恰恰还是看不懂。所以在这件事情上,观众也要有一个更开放的心态,这样你就可以欣赏更多的东西。我可以断定,当一个艺术家到了超越自我的那个阶段,他的作品一定不会看起来难受的。到了无我的阶段,就会是更共情的东西。艺术其实就是一个通道,通往每个生命都可以在精神上升华、共振和启迪的通道。好的作品一定是这样的。

06即兴是一个状态

舞蹈家和音乐家,二者在即兴当中的默契是心照不宣的。在这个过程中大部分是给对方更多的惊喜,或者让大家觉得这件事情是对的,这样的感觉才能推动作品的发展。如果大部分时间彼此感到很糟糕或者不舒服,这件事情就不可能往前推动的。

大概是2004年或者2005年,我就开始玩儿即兴了,一直到现在快20年了。即兴其实是一个状态,在这个状态里也不会说有什么特别激动的,更多的是平静。恰恰是这个平静的状态,才可能让你更清醒的看见当下应该怎么做。

陶身体的作品没有太多的指向性,比如他的数位系列,没有太多的情感和叙事的指向性,所以它让观众的参与度很高,更别提现在的即兴了,这是在必须有观众的情况下才能完成的作品。它没有与观众直接的比如语言声音身体上的互动,但它一定是让观众的意识和思维最大参与也是最大需求的作品。如果你想从这里看到你想要的故事,那你的参与度就不高了。但如果你放松下来,让声音在你的耳边展开,让肢体在你的眼前展开,然后让你的思维跟着他们游走,你的思维一定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从严肃到“不严肃”的回归挺重要的,这个回归就证明我们的认知有变化,这种认知的迭代挺好的,这是一个很好的信号,从严肃到带引号的“不严肃”,我觉得是对未来的一个铺垫,未来可能会做更多更不一样的作品。

07小众艺术不需要破圈

现在做什事情都希望破圈,但我觉得破圈是在这个时代你所做的事情的一个焦虑,现在做什么事情都需要流量,就是要火,火了之后就带来效益。但是纯艺术恰恰不需要这样,不需要破圈,你本就是小众的东西,越纯艺术越小众,你干嘛要破圈啊。反过来,你越珍贵,反而能破圈,这是跟其他艺术不一样的地方。再说了,你又不是一个产品一个明星,破啥圈啊?我觉得破圈这个概念对于纯艺术家来说,是特别特别需要谨慎的。没有意义,比如说你赚点流量赚点钱,但这些跟你做的纯艺术有啥关系?艺术是很神圣的,纯艺术家就像修行者,他与这个世界要有出离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而是更看清人间烟火,而不为人间烟火所动。

破圈的概念误导了很多做艺术的人,好像所有做艺术的人都要火,做什么艺术都想火,我觉得这就是这个时代带给人的一个焦虑。其实,不应该是这样子,否则你就失去了阵营,你去破圈有流量了,你就不是艺术家了,就这么简单。

关键是艺术家本人,你到底是想火还是想做距离你的精神最接近的那个东西,你自己要清楚。如果你一直想做能火的事儿,火了以后又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千万不能一直想做纯艺术,但最终却总是抱怨自己没火。这是一个非常有机的生态,如果你是一个能引领人类精神趋向的艺术工作者,那你一定是要有失去的东西,你就不可能具有大市场,你一定要清楚自己是不是一定要做这个,这个很重要。

08小众艺术不应当靠粉丝供养艺术家

去靠收割粉丝来供养艺术家,其实是一个不健康的状态。粉丝这个概念是主流文化流行产业的一个概念,小众粉丝量本来就小,由他们去供养艺术家不现实。

艺术家和受众二者之间的平台是美术馆以及演出行业里的剧院甚至包括媒体。小众的艺术家,他的受众没办法供养他,在这样艰难的情况下他又能坚持做他的事情,这恰恰是他珍贵的所在。这样的艺术往往是引领人类精神层面趋向的工作,这部分工作最好是由国家和政府去支持。这几年有一个好的现象,就是互联网让一些小众的艺术可以生存,这也是可以通过互联网找到了一些类似剧院或者美术机构的平台给他们生存的信心和空间。当然,作为实体的美术馆或者剧院,可以带动大众审美提高的功能,它可以让更多人知道艺术家。

我有一个形象的比喻,纯艺术家和艺术就像动物的触角,它是伸在最前面的,它是探求人类这个大动物的未来的趋向和可能的边界。触角后面就有一些吞食和消化事物的入口,这就是诸如美术馆和剧院这样的平台和机构,吞食进去之后还有消化他们的胃,而这个胃就是大众,胃里面有他们需要的各种营养。作为剧院应该多采集不同的艺术品种去投喂观众,不能偏食,偏食就缺营养。前卫的、有票房的、大众小众都应当有他们存在的必要,不一定每场演出都能赚,但可以用赚到的钱填补一些小众艺术,我觉得这其实才是更健康的生态。

撰稿张学军  摄影范西

(责任编辑:弘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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