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什么像什么,就是不像女人。”这句话出自王专一的女儿王尧之口。事实上,王专一女汉子的性情下,有着小女人的温情,比如对母亲、女儿、丈夫的惦念,都是点点滴滴不经意渗透在剧情中和台词中。在王专一从“小我”到“大我”的转变过程中,无疑对家人也潜移默化的产生着影响。王专一的老母亲去世之后,王美进带着女儿进城看王专一。得知自己的媳妇儿马上要焊接俄罗斯大飞机发动机的艰巨任务,他知道自己想都不敢想的天大的事儿。怕她执行任务时分心,于是执意隐瞒老人家去世的消息,见到王专一之前硬是扯下女儿胳膊上戴孝的黑纱。进入焊接现场之时,小女儿一声妈,王专一坚定地制止了女儿:“妞儿,出来再说。”事实上,王专一在前一天晚上洗衣服的时候发现了丈夫兜里的黑纱,观众在想这位坚强的女汉子是怀着怎样巨大的悲痛去执行焊接飞机发动机的高精尖的任务。尽管是在看戏,但是此刻观众的心是揪着的。任务圆满完成,所有技术指标达到国际标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身体虚拖的她被搀扶着走出现场时,王专一成了万众瞩目的英雄,她也从一个“为自己争口气”的小人物成为了一名“为国家争口气”的大国工匠。
王专一天生就是搞技术的命,干啥都是能手。跟王美进去当放映员,她成了当地唯一一个可以用双手换胶片的技术能手。在城里的工厂里她是焊接能手,赶上下岗潮,回村上树摘梨,下地种土豆,到年终还能做账本。实际上,在王专一成长成为“大国工匠”的过程中,除了她自己不懈坚持之外,自然也离不开这个家庭所给予的爱情与亲情的动力加持。老公王美进看似不思进取,但是他以实际行动支撑着这个家,尽心尽力的伺候丈母娘拉扯女儿,种果树种粮食,任劳任怨。就在度过了“下岗潮”的工厂领导想把回村务农的王专一请回去委以重任的时候,王美进死活不同意的进行阻挠,实际上是这个榆木疙瘩第一次耍了点心眼子。剧中有这样的台词,王专一说:“美进,你今天过分了。”王美进回答:“不过分他们能正正经经希罕你?”王专一兴奋地说:“这么说,你同意我去了?“”王美进的回答:“我又没有焊枪没焊条,能把你焊死在这窑洞里?”这样的台词听上去朴素而又浪漫,感人肺腑。王专一的老妈不识字儿,但是个明白人,她鼓励女婿:“你也读点书,跟她比一下。”老太太是想以这样的方式让自己的闺女把心留在美进身边,这种鼓励上进的方式比很多老人家用“我生了你养了你”等粗暴的PUA方式要温柔和正能量的多。
王专一生来就有着一颗感恩之心,这颗感恩之心也是她能够成为大国工匠的基石。她三个月的时候中风,一位老中医开的偏方,用杀鸡取卵的方法救回了她的命。母亲说,你的命就是鸡和鸡蛋换来的。所以,王专一一辈子不吃鸡和鸡蛋,这是感恩。母亲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供自己读书,出走塬上的她心里想的是:“那些粮食不能白吃,要活出个人样样,不能给母亲丢脸,不能给乡亲们丢脸,要让别人看得起。”在工厂技术比赛中拔得头筹,她把得到的奖品——一件呢子大衣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把它送给教她锡焊的陈叔,感谢他教会自己一辈子的“诚实”。而当她破天荒的成功焊接了俄罗斯大飞机的发动机,她懂得了为国争光比为己争光的重要性,这是对国家培养的感恩。
导演黄定山
跟黄定山导演相识二十余年,他的戏不管是歌剧、音乐剧还是话剧,只要在北京演出我几乎都会看。当然,偶尔在外地的演出我也会赶过去。这一次,在家门口的中央歌剧院,是必须到场的。黄导的戏好看,走心,感人,它有着自己强烈的美学品质。黄导曾经说:“浪漫在我的作品中一定要惊天动地,以一种情感的方式揭示本质,而不是以概念、说教的方式揭示本质。”类似《大国工匠》这样的现实主义题材创作中,往往会陷入形式化或者口号化的路子。但是在《大国工匠》中,几乎没有一句貌似振奋人心却略显空洞的口号,但却时时刻刻让观众感到主人公身上跳动的那颗火热滚烫的拳拳赤子之心。而在王专一从“小我”到“大我”的巨大人生转变中,又何尝不是黄导戏剧美学中的那个“惊天动地的浪漫”。这其中,也包括王专一与王美进这对人间烟火中千千万万平凡夫妻的爱情,他们没有平常意义上的风花雪夜的浪漫,而是没有一句“我爱你”的情话却时时刻刻感受到彼此相互惦念的动容走心的朴素情感,而恰恰是这种内敛的情感成就了王专一,也成就着人间烟火中千千万万个普通的家庭。相较于风花雪夜的浪漫,这种由内而外鼓荡人心的大爱却显得无比的朴实而伟大。
黄定山原先是解放军歌剧团的团长和导演,在他的系列创作中,无论是歌剧还是话剧,在音乐上都有着独特的表现方式,而每每这些音乐的展现都极大地烘托戏剧的高潮、
撞击观众的心灵。歌颂型的戏剧,因为没有善恶对立,很难靠矛盾起高潮。但是在《大国工匠》中,黄导在几个戏剧节点中,用音乐起范儿推高潮,特别是使用了西北地域艺术的标志——将音乐和舞蹈结合在一起的安塞腰鼓,这是黄导的戏剧美学中助动戏剧发展的“大杀器”,同时也像是助力火箭上升的助推器,推动着大戏一点点的向更高的维度提升。在剧中,安塞腰鼓的数度出现或写实或写意,皆为点睛之笔。而每一次的出现都是在王专一每一个重大人生转折的关键节点,也起到了推动戏剧高潮和渲染情感和情绪氛围的强烈效果。
安塞腰鼓的第一次出现是在王专一的发小陈军离开塬上进城,而她嫁给了不喜欢的王美进。当王美进拿着一碗酒,醉眼朦胧的对她说:“婆姨,你喝酒。”王专一回眸一望,舞台后区音乐起一群汉子舞起了腰鼓,原本应该是婚庆喜乐的腰鼓,此刻的欢乐场面与新娘子王专一悲凉的内心形成强烈的反差。
腰鼓的第二次出现是在王专一参加焊接比赛的场面,在劲爆的音乐中,焊光耀眼、钢花四溅,舞台后区十几个头戴羊肚毛巾挥舞红绸奋力敲打腰鼓的汉子,这段陕北腰鼓的出现带着摇滚的味道,或者本身就是振奋人心的摇滚腰鼓。还有王专一的团队成功完成焊接发动机任务之后走出现场,大门打开,“锵锵锵”的腰鼓的再度出现有如迎接壮士凯旋而归的仪式感。